代回答说:“这书我翻过,全是文言文,看不懂。”

    代政说:“不是,您那是看的《三国志》。”

    代说:“什么《三国志》,那还不是一回事?”

    代政说:“绝对不是一回事,您看不看,我给你买一套来!”

    代问:“长不长?长了我不看。”

    代政说:“不长,也就是七、八十万字吧!”

    代宇庭惊道:“七、八十万字?不看,不看!最好是《故事会》那种书,短小精悍,看得懂,容易记。”

    代政:“爸!您今天既然问了我,就希望您不要固执已见。我给您推荐《三国演义》,是因为,本书您看得懂,而且是本知识性、趣味兴较集中的书。其中,也有您感兴趣的谋略、手段。看不看随您。”说完,起身走了。

    代宇庭抬头看着儿子走了,显得很可怜。

    代政又走了回来,站在父亲面前:“我希望您,今后用成语,先核准后再说出口,什么义愤填“肩”啦!劳“免”结合啦,刚正不苛,如火如“茶”啦。我都听多次了。我的心在颤,肉都发麻。这难道就是楚云市,几千万人民的副市长?嗯——!”

    代宇庭低头不语。

    确如代政所言,代宇庭一些讲话中有时也引经据典,有的甚至也恰到好处,或许就来源于他看中的《故事会》。然而,他的引经据典大多数情况下是要闹笑话的。早在群工部时,他自己起草了一个短函,除了其他文字方面的毛病外,还用了一个成语“刚正不阿”,他把“阿”写成了“苛”。短函打印出来以后,被朝旭发现,因此函要发到全市县团以上单位。朝旭很客气提出,是不是打字员打错了?代宇庭说:“没打错,就是这样,不要改!”朝旭毫无办法,只好违心地将函发出。结果有的单位给群工部寄来一首打油诗:政府刚正部门苛,苛字如何能代阿?

    不是首长有笔误,便是文秘未尽责。

    如今,代宇庭已是政府大员。以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,甚至有天低吴楚,眼空无物之感,这个世界亦不过如此。文字方面的工作自然有人会帮他整好,他只照本宣科便了。出席大的场合,把文件、讲稿看几遍,翻翻字典,做个记号出不了大错。小的场合错不错,从不去想。现在不同了,发言讲话都得自己动手,尤其令他头痛的是政府领导的理论学习,这类活动,市政府每月都要搞几次。不象在财政局由自己作主,想搞就搞,不想搞就不搞,基本不搞。这就不一样,只要在家就得参加,而每次都要发言,谈谈体会看法。七、八个领导只有自己跟不上趟。他们说起来是那样的有条有理,观点新颖,见地深邃,有的还文绉绉的。而代宇庭呢,生搬硬套,干巴巴,还咳咳吧吧。有时想讲点新玩意,结果出现一些奇谈怪论,不知所云。让人听不下去。有一次,讨论中国加入wto。他讲着讲着,市长打断了他的话,问:“老代啊!你说些什么呀?我怎么听不懂呀?最好你自己搞懂了再讲行吗?不能以其昏昏,使人昭昭。”

    代一脸涨得通红,本想表示一下歉意,结果又闹出笑话,他听了市长批评忙点头说:“是的,是——!我这发言是糟,糟糟!”弄得其他人放肆地笑,市长也被弄得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楚云市很怪,秘书当官的不少,而真正爬上市级领导的还只有代宇庭一例。上不去的原因或许是代宇庭这个情况——“草”太多,抑或暴露太快?代宇庭对理论学习,常常是“擀面杖吹火——一窍不通”,再加上心事重重,时刻担心东窗事发,镣铐加身,他哪有心思去学习?他原以为当上副市长可以风光风光,现在他已经感到了象是活受罪。很多应酬他都不参加一一推了,他已经是身心疲惫到了极点。每天下班一进家门,把包往沙发上一扔,自己就靠在沙发上叹气,心里面一阵阵发虚,比当了一天搬运工还觉得累。有时,他想,还不如去当个理发员呢。一想起那些臭知识分子对他的戏弄和瞧不起的情景,他真想抱起枕头捂在被子里大哭一场。

    他,成功的痛苦倍于失败的忧伤。

    代宇庭这些天来精神很不好。自从在家里和代军“擂命”以后,脸上就没现过多少笑容。整天沉默寡言,好象曹*杀了华佗一样,连白天走路都好象后面跟着个“鬼”。市长办公会,市政府常务会,总觉得不是自己坐在那里,而是方格明伏在身上。方格明虽然没死,但比死了还可怕。一下子又觉得自己是坐在审判庭似的,自己一人坐在办公室或者家里,只要听得有人敲门,心里一惊,唯恐是穿制服的人拿着手铐来了。上下班的途中,一听到警车叫,两腿就发软,市长或市委书记打电话给他,就感到一阵紧张……。

    “你趁热把它给吃了吧!廖医生说,她接生的是个胖胖男孩子,母亲很健康的,这个胎盘的质量一定很好。快吃吧,补补身体,噢!”淳朴的老妻总以为老头子有什么病,经常找人到医院妇产科,给他弄个新鲜胎盘煮当归等药给他吃。代宇庭为了在外面强打精神,他本来很厌恶的这种东西,也只好咬着牙关硬咽下去,有时只吞得眼泪双流。

    他,一个当上楚云市副市长不到半年的代宇庭,精神已经到崩溃的边缘。

    代军从与老爸发生那次激烈的冲突后,已经感觉到代宇庭这个做父亲的,根本没有一丝给他调整工作的意思,而且,配合糊涂的父亲干了件蠢事,也就是趁关聪酒醉之机,偷偷地取下关的钥匙,到关的办公室找到了代宇庭半年多以前,给关的那张调动资金的手谕。现在想来,自己真是蠢到了极点,竟然跟那老不死的犯下这等低级错误。拿走“手谕”,不等于是提醒了关聪吗?他代宇庭动用这笔款有问题,更加速了事情的败露,想到这里,代军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过去,代军一直迷信父亲办事精明,沉着老练,没想到遇到重大的麻烦事也会乱了阵脚。他以前不是处理过不少大事么?什么几千人的上访,动乱等等,难道那是吹牛皮?我***真混,太相信这老家伙了,怎么连想都没想一下,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去干那没头没脑的事?

    代军漫步在离单位——税务局不远的大街上,边走边想着这些事,并且暗暗下定了决心,不能再听老头子摆布了,决定甩开这个老糊涂。再这么下去,事情非穿泡不可,必要时顾不了那么多,不能等死,走脱一个是一个。

    他走进单位的院子,略略端详了一会自己在这里工作了几年的环境,他将再次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。代军走进办公楼,快步跨上三楼,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,刚刚坐下,局里一名干部随后送上一个开会通知。他接过《通知》,这位干部随即退了出去。代军起身掩上门,拿着《通知》边走边看,心里不觉一惊,随之马上又冷笑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