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臣知道,那些老顽固可并不是皇上的对手。所以首先,需要皇上点头。”

    “我若不点这个头呢?”

    她站起身,扬起下巴“‘大道为公,天下大同’,这是先太子殿下常常教我记住的。可惜自古以来,即便天下大同,同的也只是男人,女人永远都只是男人的附庸。先太子殿下曾遗憾这件事,他说,所谓强国,理当有能者居上,而不该拘泥于男女。对待男女平等处之,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。否则,统统是空谈。”

    皇帝几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先太子是他们三人的启蒙老师,也永远是他们三人一生的软肋。

    沉默良久之后,他喃喃道“二皇兄他……真跟你这么说过?”

    欧阳没有回答。是也好不是也罢,死人的话无法考证。欧阳是先太子留给他的一面镜子,只要她说得有理,他一般不会拒绝。

    于是,朱笔落下。

    “罢了,”他道,“不是因你,而是……朕也想看看,若有这样一个机会,这个天下,究竟又会变作怎样一幅全新的光景呢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二十六年后。

    浙江德清县迎来了一位新任女县令。

    女县令姓楼,看起来就是个不太好惹的脾气。县里的人听说她本在京城为官,谁知一纸调令就被送到了这乡下地方,可见是不知犯了什么事,被贬谪来的。

    于是有好事的打听,这个女人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惹得龙颜大怒呢?

    便有那包打听神秘兮兮地说,叶家失势前曾有个部下,那个部下就姓楼,当时北人南下,这个姓楼的随叶家四处征战,肃清了不少南方武林的英雄豪杰。甚至连曾经盐帮的大儿子都是被她砍的头……

    于是在场者长长地“哦”了一声,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
    同年不久前,叶家失势,所有党羽被剿灭,作为部下,楼氏自然脱不了干系。如今能保住一命就算不错啦。

    对于这些外界的揣测,楼芷芸并非毫无所觉。她不是个心胸博大的人,尤其憎恨针对她的嘲笑和流言,每次听到坊间的男人背后如此议论,她都想扭断他们的头!但如今她身在朝廷而非江湖,不是拿起一把剑杀个把人泄愤就能解决问题的,她得忍。

    曾经以为攀附权势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,她选了叶家。谁知叶家如此不济,她恨自己早年选错了可攀附的人——是啊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她当时怎么没想通,去攀附皇上呢?

    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,想要改变如今的局面只能从头开始,踏踏实实地做出一番功绩引起上头注意,然后再向皇上表明忠心,说不定还能有调回京城的机会……

    这屁大点的地方并不是平静得如死水一般。

    德清县距离她老家不远,她老家是德清县与杭州交接的一个边郊小村,地区划分算是德清县的,她第一个就拿老家开刀。先差人从池塘里捞出许多骸骨,那些都是以前被沉塘的男男女女,她以此翻起旧账,将那村中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以杀人之罪下狱,并上书刑部求判,其后得到一纸斩令,就将那几个老头拖去市口腰斩,以儆效尤。

    原本,宗族制度虽被朝廷强令废除,但族规犹在,一些观念根深蒂固无法断绝。她这一手杀鸡儆猴,彻底绝了许多人的念头。

    此后,她又令人翻新村中旧墓,并为其中一座十几年的老墓打造了一块大大的忠义碑。墓碑显眼,但凡上山的人打眼一看都看得见。那是个女人的墓,生前就是个普通小人物,据说是死在杭州,后来被家人领回来的。也不知这个小人物与那位楼大人是什么交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