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找了吴全一年,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,只是因为我还没到‘找到他’的时机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……”

    一切都指向了她的意图,联系她与沈兰霜说过的话,柳怀音在心底里得出了一个结论,并为之小小地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陈谣——你知道当年这个女子的身份是怎么泄露的么?不是因为她不当心、不高明,也不是因为那个写书的柳姓小吏告发,而是陈谣在奉旨追查一件舞弊案时,发现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东西。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,却只有她的身份被揭露,明白么,杀人冒名之罪只是个幌子,正如她得以轻松上位那般,从头到尾,她都只是党派之争中的一枚棋子。”

    他惶恐地见她的两片唇一开一合,语气轻描淡写“于一些人眼中,吴全也是那样的一枚棋子。任由他祸乱南祁,用他激起民怨,将民意织成一张大旗,肃清谳教便能名正言顺。至于有些被肃清的人到底是不是和谳教有关,并没那么重要。”

    她好像击碎了他对她的认识、崇拜、信任……等诸如此类的感觉。他原以为她只是个举止古怪的侠客,至少正义依旧在她心底的……

    “一个个活生生的人……岂能被轻易视作棋子?!”他不敢置信,“你也是所谓‘一些人’的其中之一?!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个旁观者,但是……是的,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,我不是什么好人。“

    “你不是好人,那为什么又要救我……”他还在试图为她辩解。

    然而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“傻瓜,你是玉辰山庄的遗孤,为‘吴全’所害,是武林正道同情的苦主,正是我进入南祁武林最好的敲门砖啊!”

    然后提起酒葫芦,随意饮了一口酒,毫无挂碍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你利用我……”他眼睛一红,顿时委屈极了,“你还说谎骗我。”

    她不屑道“小伙子,天下何人不入局,何人能真正置身局外呢?我十五岁之前,也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。利用我的人,还是对我从小栽培的老师。当然,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同我这般的接受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于是,他又觉得挺有道理的样子,他好像很容易被她的歪理牵着鼻子走。不过他还是保持清醒的,因为他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“所以吴全杀我师兄的那日,你知道他在做什么,你放任他杀我师兄,是不是?!”

    宋飞鹞一口承下“没错。不过那时我还不认识你,我也没义务替你救你的师兄,你更没有资格指责我,明白了么?”

    ——她说得越来越有道理,他竟完全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那……你果然是北朝探子?”他结结巴巴的,只能转移了话头。

    “是,但也不是。我确实是为追踪张澜而来的,这是实话。”她把酒葫芦搁到桌上,低下头道,“招娣是我第一个学生,当然,她受到谳教牵连纯属巧合,我是因此注意到吴全的。不过,杀了她的当真只是谳教吗?不!还有无能的朝廷、逐利的两帮、只顾互相厮杀的武林人士,以及,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原本是真想在南方平静度日的,然而南方一点不平静,我又怎能过得安稳呢?你扪心自问,这样的南祁真是你所想见的么?到处是一片混乱,连皇宫都着火啦……”

    她一指门外,外面亮堂堂的,橘色的火光直冲天阙,几处之前被炮火击中的地方烧得正旺,只要往外看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老太监老宫女正在努力救火,维护着南祁作为一国的最后一丝颜面。

    一国,哦,他终于想起了,他现在身处的,本该是一国的机要呢。

    “大姐,我是皇上了,”他盯着外面那番景象,喃喃道,“我不卖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