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恒突然被一阵难得的落寞之感围住了,他摸着阿曼的头发,思绪万千。

    恰好先前被阿曼派人请来的王太医已经到了帐外,还是阿曼眼尖瞧见了他的人影,赶紧让还跪着的谢侍卫去喊他进来为楚恒检查身体。

    王老太医进了帐,见到一片混乱和地上横陈的尸体,面不改色,径直走到了楚恒身前。为他进行一番检查后,表示圣上龙体已无大碍,顺道他又切了阿曼的脉,脉象平稳,也是一切正常。

    王太医告退前,抬头对上楚恒询问的眼,又小幅度摇了摇头。楚恒微微颔首,表示知晓。

    他让王太医先在帐内坐下,派人找来了陶郁当众献的那瓶酒水,递交给了老太医。王太医打开酒盖,放至鼻尖轻嗅,立刻有一阵清香扑鼻,确实是少见的西域好酒不错。他又用了带来的针具,再次检验查看,最后确定这酒确实无毒。

    楚恒敛眉,那这样为他试毒的安公公应当没了帮凶的嫌疑,可毒又是怎么下的呢?他细细思索一番,又喊人找来了陶郁送的鎏金香囊铃,打开了递给王太医。

    王太医刚闻了两下便皱起眉,捋着胡须慢吞吞地说道:“两物单用皆是无毒,可若一起出现……”楚恒点了点头,明白了他的下文。

    大概是今夜变故连现,楚恒对着这位出身太子府、几乎是看着他和阿曼长大的老先生,突然生了好些歉意。

    王太医被先帝派到他身边,得了先帝命令隔三差五就要为他和阿曼切脉。楚恒知道楚闻想听什么,便以王太医一家老小的性命作为威胁,让他禀报先帝说自己和阿曼琴瑟和鸣,房事和谐。

    可这么多年了,王太医对他忠心不说,甚至总会在细枝末节上主动照顾叮嘱,比起整日发疯的楚闻,更似家中和蔼的长辈。

    “王老,这么晚了,把你叫醒,又……”

    “陛下,折煞微臣了。”王太医连忙起身,向后退了几步,双手拢袖弯腰行礼,连声直道不敢。

    白发老人礼数周全,毫无差错。

    楚恒沉默稍许,忽然毫无征兆地将目光移向了旁边一直未作声的宋燃青。

    即使是在烛火远处,那人的一双明眸却依然如朗星,在半昧的烛光里,竟不知从何时起已抬起了头,一瞬不瞬地仔细盯着楚恒。

    楚恒清楚这双淡然的眼里,方才是带着怎样的欲火和羞意,同他讲着令人发笑的真心。可到了现下,楚恒和他都穿上了整齐的衣袍,中间相隔着几人,距离分明远了,身体里药效清了,偏偏他的头脑反而好似更加愚钝了,竟然又想起了宋燃青的那些胡言乱语,没忍住去猜测他话语中的真假、去顺着往后想象。

    不过倒也远远算不上动心,就像是在策马奔腾时,一瞬间被风吹乱了头发撩进了眼,随手一拨,视线便清明了,于是继续往该去的地方骑去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了只一瞬,楚恒便又摆正了视线,挥挥手让王太医领了赏钱回去休息了。

    宋燃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度看向楚恒,楚恒的目光却又是不咸不淡地从他身上轻掠而过,甚至连勾着他的笑意都懒得给一个,这副态度甚至还不如先前。

    宋燃青觉得自己从来都是聪明的,可最近他总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样,去做一些没有理由的怪事。几个时辰前他头脑发热说出口的那些话,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地重复,楚恒无动于衷的反应也跟着一遍又一遍地重演。

    甚至他总忍不住去想象楚恒听了他的表白后,会不会是嫌恶的?随便找来的玩物,不做好摇尾乞怜的分内事,竟然胆敢肖想主人。

    偏偏他想象中的神态太过逼真,以至于宋燃青都忍不住怀疑他的记忆出了偏差,楚恒是不是确实是用这样轻蔑的眼神看过他?

    他垂下眼,烛光映照下,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落下一片阴影,教冷硬的脸庞多了几分脆弱的意味。宋燃青盯着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尸体,忽然生了一种浑身冰冷的感同身受。若不是他宋燃青正好被楚恒挑中,爬上了龙塌,他会不会就也成了第二个陶郁?

    似乎唯一该庆幸的,就是楚恒目前用他用得还挺习惯,既能随叫随到,又只身一人没有亲朋,最好控制,这便少了被泄密的风险。短时间内,楚恒绝不会将他换了或是杀了。